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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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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俏剑】东瀛郎独占俏花魁(中)

剑无极正发呆时,只听恋红梅叫声:“送布的小兄弟!”剑无极方才知觉,挪眼回看。

恋红梅见他呆立门边,眼不错地只看送客出门的俏如来,心下只道又是个贪慕美色的登徒子。不过见他衣着打扮,不像出得起钱的嫖客,便也不计较,只笑着招呼过来,同他算好账款,钱货两讫。剑无极一一应下,心中记挂差事,虽仍想多看几眼那白发男子,却仍是不敢耽搁,告辞离去了。

他此刻背上还贴着那三字,恋红梅尚未转身,见着这三字,一时惊诧,心中寻思:这究竟是招牌还是姓名?若是招牌,莫非此人是卖剑的?若是姓名,怎有人将姓名贴于背后?

忽的身后有人道:“这位剑无极先生,看着不像平常帮闲。”

说话的正是俏如来。恋红梅定眼一瞧,见着那人腰间带剑,且行路姿态隐有剑将发于鞘之势,便道:“约莫是个落魄剑客。”

俏如来轻叹一声,颇有惋惜之意。

这厢剑无极回去交付货款,掌柜一一清点,确认无错,心下更是欢喜,连声夸赞,又同剑无极一道上桌吃饭。这布店掌柜是剑无极的老主顾,常叫他来做活,还把自家柴房给了剑无极歇息。这其中有一层缘故,你道如何,原来掌柜的姓李,是当地有名的李大善人,为人忠厚老实,店中货好价贱,生意自然兴旺。但近来中苗局势紧张,运货途中纵百般小心,也遭强人打劫,幸得剑无极路过,出手相救,方才免去许多损失。

彼时剑无极未曾留名,救下众人后便潇洒离去。待到入城后四处寻散活做,才在路上被布店伙计认出,叫掌柜收了进来。掌柜十数日察看下来,见他虽常常嘴上天南海北,有时又油腔滑调,却心地甚好,干活卖力,加之半夜还要练剑,一日睡不足两个时辰,嘴上却不叫苦,便对这青年人颇有好感。李掌柜老来无子,这回故意叫剑无极去交货收账,见他对着钱货果然一分不贪,做事牢靠,便动了长久收留之意。

这头剑无极上了桌,心中仍记挂那白发美人,不自觉的长吁短叹。李掌柜见他苦恼,问道:“小兄弟有何难事,不妨说来听听。”

剑无极平日颇得掌柜照顾,心下感恩,便直言道:“也不是大事,只是今日去梅香坞,见着一个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的人,一直好奇。”

掌柜道:“你说那人,我也有所耳闻,约莫是梅香坞的倌儿,不知姓甚名谁,只听有人叫他花魁郎君,说是云州人,流落至此,幸得那妈妈收留,才挂了名。先前谈生意时,我进了一次那地儿,远远见着一眼,是个好模样。”

剑无极听得说是云州人,不觉心中一动,想起史存孝来,心中更有一倍光景。他饭毕下桌,一路往外走,一路想:“那人生得如此貌美,又一副书生气,竟流落娼门,岂不可惜!”转念一想,又道:“莫非遇着难处?他那满头白发,若非病症,兴许是悲痛过度所致,不知有甚么故事。”又想一回道:“就是真有难处,只怕也不是我能解决的。他既然是甚么‘花魁郎’,要离娼门,老鸨必定要价奇高,我如今不过赚个路费饭钱,有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闲钱帮人?”又驳一回道:“呸!风间烈,亏你自诩大侠,难道没有钱便不能帮人么?大不了带着那人逃跑,虽然丢脸,但也是办法。”又想一回道:“那人身价高昂,只怕见一面都要许多银钱,我身上不过几十文,哪有甚么嫖资?”又想一回道:“不如干脆去探明他那屋子,翻窗进去问问。他若要叫,我先捂着他嘴,再细细说明。”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梅香坞门口。

梅香坞此时门客渐来,屋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今日梅香坞有歌舞表演,入场费同茶水费一道二十文。剑无极咬一咬牙,摸出怀内铜钱,数了二十枚交上,被引到了角落座位上。剑无极才端起茶盏,听见身边有人笑他:“怎么卖剑的也来梅香坞,是卖了多少才喝起这一盅茶?”剑无极脸上发热,他素来不肯嘴上吃亏,便讥道:“既然同卖剑的坐一道,阁下又是甚么高门大户了?哦,我哉样了,阁下原来是新来挂牌的倌儿,安怎不给人客斟壶酒来?”那人心中恼怒,拍案而起,骂道:“今日竟给你这小贼骂了,若忍了这口气,我也不算个人!”说着拍了几下手,剑无极身边登时围了三个小厮。

剑无极眉头一皱,心下思量:“这几人看着不像高手,对付起来倒容易。只是若打坏了梅香坞的东西,不好同老板娘交代。”正犹豫如何动手损失最低,只见恋红梅疾步而来,对那人笑道:“哎唷,这是怎么了?我只见过来梅香坞寻乐子的,怎么还有吵起来的呢?”那人指着剑无极怒道:“这小子竟骂我是小倌儿,老板娘,你说这能忍得?”恋红梅顺着那人手指一瞧,正是早些时候才来过的背上贴字的剑客,眼珠一转,心中便有了计较。只听恋红梅笑道:“人客莫怪,且让我问问这位先生,到底为何同你起了纠纷?”

剑无极本有一肚子讥讽要说,只是见着恋红梅,无端先矮了一分,话到口边转了个弯,嘻嘻笑道:“老板娘听我讲,这位不知叫什么的先生,一来便说我是个穷卖剑的,又讲我不该来这里头。我心想老板娘做生意广开门路,岂有拘泥门户的说法?这人说这话,岂不是替老板娘赶客?我想,能同我这穷卖剑的坐一道,应该也不是甚么贵人,想来嘛,一定是老板娘新收的小相公,也就问了一问。谁知这位不知姓什么的相公急了,又是骂,又是叫人围着我,真把我给吓坏了。”说完,剑无极尤嫌不够,面上故作伤怀,抬手捂住心口,姿态做作至极,叫恋红梅都险些忍耐不得。

恋红梅尚且如此,何况被挑衅的那人。那人不由分说,挽起袖子饱以老拳,剑无极左闪右突,几下溜出包围圈,一闪身就往先前记得白发美人走出的那间房门撞去。俏如来今夜有客,才被梅家相公接了去,尚未回来,故而屋内无人,只见得房内干净整洁,但摆设不多,书桌上摆放着几本经书,兼散落有几张文稿。剑无极不曾细看,只反手把门一关,从窗户跳将出去。他落地后环顾四周,记下了这是什么所在,当即心满意足,往人多处钻了进去。那人同小厮在后面追,进了俏如来房间,却见剑无极跳窗跑了,又听恋红梅在旁劝慰,这才罢手。

剑无极扯了背后大字放入怀中,在人群中胡乱走了一阵,到了戌时,才又回到俏如来窗下。他今晚本是来探听消息,可惜他嘴上不饶人的毛病改不得,逞一时之快,白白损失二十文。想着左右钱也花了,人也来了,须得见着人才不亏,剑无极见四下无人,便翻窗而入。

这一进去,剑无极登时吃了一惊。只见白发美人正扶额坐于桌边,满面酡红,垂眼闭目。听得声响,俏如来抬眼望去,与剑无极对上视线,只觉有些面善,但一时醉了,叫不出名号来。他本不善饮酒,这回梅家相公不要他留宿,只叫他陪着喝几杯,聊些诗词歌赋,又论经史子集,话语中大有试探之意。俏如来听出此人意不在风月,又言及科举之事,心中便明了对方意思,登时大不自在,便多饮了几杯。此番他醉得不认人,见着剑无极,本要叫人,却又觉得这兴许是熟人,便一时叫不出口,只道:“阁下寻我何事?”

剑无极闻得他满身酒气,一时尴尬,胆气却也壮了几分,上前一步道:“我叫剑无极。”他说毕这话,又觉接下来的话开不得口,正为难时,俏如来点头笑道:“原来是剑无极先生。”俏如来这话原是随口道出,心中并非真知道眼前人是哪个,只是觉得这名字更耳熟,约莫真是熟人。这话说者无心,剑无极却多想了一层,以为俏如来是知晓他平日在城中行当,要问对方有何难处的话便更难出口。

俏如来等了半刻,不见剑无极开口,心下疑惑,问道:“先生来此,到底……”他话才出口,便觉异物满溢胸中,喉间险些忍耐不住。俏如来即刻起身到那洗手盆边,放开喉咙便呕,呕毕,想着讨茶漱口。剑无极在桌上寻到茶壶,手一摸,尚且温热,是恋红梅先前送来的,斟上一盏香茶送上。俏如来吃了一盏,只觉疲惫更甚,头脑昏沉,眼一闭便倒下。好在他就在床边,剑无极扶他上床,除去鞋袜,拿锦被盖着,细细掖好。剑无极家中原有小弟,幼时也有些照顾人的经验,现下见俏如来这番模样,想起倘若小弟仍在世,应当也是这般年纪,心中酸楚,服侍更加周到。正要离开,剑无极又怕他半夜着凉受扰,或有需要服侍的地方,犹豫片刻,仍在床侧和衣而卧。

到了第二日天明,俏如来转醒,见身旁睡着一人,问道:“阁下是谁?”剑无极睡眠极浅,听得问话,立即醒了,答道:“我叫剑无极。”俏如来想起昨晚之事,起身下床赔礼道:“昨夜好醉,多亏先生相助。还未请教,昨夜先生寻我何事?”剑无极大为窘迫,忙摆手道:“叫我剑无极就行,叫先生我听不惯。”遂把与俏如来初次见面,同李掌柜交谈,心下思量帮俏如来脱困之事一一道来。俏如来听其言语诚恳,面上坦荡,心中更生好感,道:“剑大侠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但我并非为人所迫才沦入风尘。如此行事,仅是为还清债务,尽快离开而已。”

剑无极诧异道:“我见你桌上有些文稿,虽然我看不太懂,但你学识定然不错,怎会甘愿用这种方式还债?”俏如来摇头,仍是微笑不肯言。这时房门有声响,是恋红梅派给俏如来的一个小丫鬟,早上来看他状况。剑无极自知理亏,不敢同人对线,急忙冲俏如来一抱拳,匆匆翻窗离开。

这厢剑无极回了布店,被李掌柜几番关心不提,且说俏如来这头用过早饭,想了一阵这奇异剑客,脸上不由有些笑容,又想到剑无极一心要帮他离开,便在心中重新筹算了一回何时能离开。他近日名声在外,找他来嫖者有,却也有不为风月,单为文章而来的“雅客”。俏如来不喜弄虚作假,更不愿为人作笔,只肯谈,不肯写。好在暂且无人逼他代笔,然而这种形势并不能长久,须得早日脱身,以免节外生枝。俏如来计算金额,只消再接五个客人,便能还清债务,心中松一口气,起身出门去。

他白日里常戴上兜帽,到人多处喝茶听书,只盼能听到父亲消息,往日都是些风言风语,自相矛盾,谁也说不确切。然而这一次他听了许久,到接近午时,却有人有了明确消息,说是史艳文逃亡路上,为一怪异行脚医所救,此人自称冥医,出手狠辣,将人打伤再医,还收费高昂,所过之处哀嚎遍野。俏如来得知父亲为人所救,心下大为宽慰,待要抽身离去,又听那人愤恨道:“史艳文这人渣败类,竟还有脸苟活于世,史家满门忠良,他若是还有一点羞耻心,就该挥剑自尽!”俏如来听惯了这等话,虽心中悲凉,面上却不显。谁料此刻一人冷冷道:“有些人受人恩惠的时候叫人史君子,看藏镜人和他长得一样,就硬要说人家是败类,全是人云亦云,没心又没肝,我看比人渣还不如。人渣好歹以前是人,某些家伙生来就是猪脑袋,变坏了也只是‘猪渣’。”

俏如来闻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剑无极又是谁。原来剑无极今日帮闲路过,听见有人侮辱史艳文,顿时心中来气。他与史艳文素不相识,但知道这是雪山银燕生父,他视银燕如亲弟,自然当史艳文是自家人,当下便同那人驳起嘴来。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俏如来上前一拉剑无极袖角,道:“剑大侠,我有事找你。”剑无极转头一看,见是俏如来,忙随他走了,只留那人在身后大骂。两人到了无人处,剑无极问:“是什么事?”俏如来本来无事,只是要带他走,可这会儿却不能如此说,心念电转之下,俏如来笑道:“剑大侠,你早先同我说要带我走,我是同意不得的,不过若是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想要来见我,那么见到窗边有一串佛珠时,便可以像昨天那样进来见我。”剑无极心中一喜,忙答应下来,至于先前争论何事,自然是想不起来了。

自那以后,剑无极隔一日便来一回。他来时俏如来总会在桌前看书等候,他是东瀛人,虽与中原交流无碍,但看中原文字总是费力,又盼望与俏如来多说些话,便白日里也要去学堂旁听。俏如来白天不在梅香坞,总能遇到剑无极在学堂外徘徊,以为此人非常好学,心中记下不提。

两人虽性格迥异,然而话却投机,虽然多是剑无极说,俏如来听。一来二去,二人都有相交莫逆之感,只恨相逢日晚。正是:

白首相知世常有,倾盖如故几回闻?

这日,俏如来又得到父亲消息,知晓史艳文同藏镜人一道进了九脉峰,且中苗俱虎视眈眈。俏如来忧心如焚,留下金银便与恋红梅辞别。恋红梅见他伤势无碍,便说债务已清偿,放他离去了。

临走前一夜,俏如来交予剑无极一个包裹,让他回去后再打开。第二天清晨,俏如来已然不见踪影,而剑无极也收到了史艳文的消息,拿着包裹连夜赶去九脉峰。他断定雪山银燕定然前去,便未同俏如来告别,便带着行囊匆匆赶去。

正是:

为兄为父奔波千里,为情为义赶赴险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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