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克伦】命运的正逆

私设有，人物不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我流伦克伦。

01.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周明瑞还在上学时曾经读过一点亚瑟王的传奇故事，后来又为了消遣时间去看完了五季的号称英国儿童剧的梅林传奇。补剧的时候舍友路过，看着屏幕说没想到你还对儿童剧感兴趣。周明瑞就笑。

看剧时他一直在等梅林向亚瑟王坦白自己最大的秘密，等他成为传说里最强大的法师。直到亚瑟王死在梅林——他这辈子最差劲的男仆，最忠诚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怀里。

周明瑞把页面关掉，看着屏幕出了半天神。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他说。

儿童剧嘛，不要太在乎逻辑。舍友安慰他，你看亚瑟和梅林朝夕相处十二年都没发现他的魔法就知道编剧一定把逻辑吃掉了。

其实我在乎的不止是这个，周明瑞为自己辩白，我只是觉得这部剧很悲，似乎一直在表达人的命运无法改变，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枉费工夫。梅林一次次想把他和亚瑟从命定的结局拉回来，却发现自己才是塑造这个未来的人。这太绝望了。

人怎么会有不得不走的路呢？

 

02.

你相信命运吗？诗人同学。

伦纳德刚把手套摘下，就听见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哈，当然咯。伦纳德说，当这个时代的主角，就是我的命运啊。

克莱恩心想他真不该问这个问题，也早该料到伦纳德这家伙的答案。

不过呢，你要是让我认真回答你，我会说没有人只能走一条路，未来是自己创造的。所谓命运只是你走过这段路后，回过头来觉得你就注定该走这条路，实际上这都是你自己选的。故事里无可更改的命运是创作者一开始就定下的，他们知道答案去反推解题过程，于是无论如何这命运都能得到解释。

但你我不同，伦纳德最后说，你我是时代的主角，命运当然是自己创造的。

自大狂。克莱恩端起甜冰茶呷一口，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是了，这世上哪有命中注定的事呢？

 

03.

伦纳德总会给克莱恩写信，一开始每封信都要写好久。

嗨，克莱恩，是你吗？

划掉。

我是伦纳德。

划掉。

你最近怎么样？

划掉。

用了好几张纸，划了好多句话，最后写来出的加上题头落款不过十来个字。帕列斯嘲笑他每次写给克莱恩都像是给初恋女孩写情书，伦纳德涨红了脸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开始。

有那么明显吗？他想。

而克莱恩呢？他每次回信都很随意，有时候是聊聊工作上的事情。当格尔曼·斯帕罗的时候，他会写一写各种各样的稀奇材料和非凡特性，有时伦纳德都怀疑克莱恩是故意拿这些来吓唬他，提醒他平时说话不要没个正行——毕竟他对着的可是冷酷杀手兼非凡特性贩卖商。当道恩·唐泰斯的时候，克莱恩就写今天庄园里进了什么稀奇物品，那样要多少钱，有回还提到一条上好猎狗居然要七百磅，字里行间都是肉痛。伦纳德拆信的时候刚从岗位上下来，那信好好地夹在诗集里，他抽出来看，没一会儿休息室里每个人都看到他们的队长笑得滚到了地上。当梅林·赫尔墨斯的时候，克莱恩就已经不需要写信了。他们早就借助愚者先生在灰雾之上有了稳定联系，随时随地都能在灰雾之上会面。但克莱恩有时还是会写，他写他在实现他人愿望时遇到的事情，写人间百态，写千奇百怪。

有封信的末尾克莱恩这样写：

诗人同学，你相信人有无法摆脱的命运吗？

 

04.

伦纳德想，这个问题其实可以有很多种答案。

如果理智些，他要说命运这种东西完全是编造，人的经历由选择构成，不存在既定的命运。若要说得玄乎些，命运是一种玄妙的东西，他不会因你不信就不存在，你走的每一步，每一个决定，兴许都是你命运的样子。说得愤慨些，命运是个操蛋玩意儿，它能把你所有的计划打乱，所有的幻想打破，叫无辜之人受难，叫罪魁祸首逍遥，叫良善者惨死，叫为恶者得志，凭什么就要相信？

懦弱者常拿命运当借口，说“天要亡我”，说“时也命也”。他们不信自己能改变所谓的命运，不相信自己无法逃离悲惨的结局。

可是，伦纳德想，无论相信与否，也许命运是真的存在的。

当年他还不是半神，克莱恩也不是地上的天使——也不是很久远的事情，他居然用上“当年”这个词了——他们还只是被一个小队长庇护着引导着走上非凡者道路的小菜鸡，在任务途中拌嘴调侃彼此，没有任务的时候就坐在桌边打一局昆特牌。那时他们谁能想到会这么快走到如今的阶段？又如何能明白兜兜转转最后仍然会在一处的牵引？

他们不知道良宵苦短，美好总是转瞬即逝，不知道在一处喝甜冰茶的日子是命运给他们记着数的，过了一天就少一天。不知道雏鸟总要失去庇护，不知道鲜血与死亡才是常态，他们还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还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

如果命运真的存在，那伦纳德与克莱恩的相遇也是命运的一环吗？

“占卜家同学。”伦纳德有天忽然这么叫克莱恩，“你能给我占卜一下吗？”

克莱恩诧异地望他一眼，取笑他说，你不是时代的主角吗？那未来肯定许多精彩，一片坦途，有什么可以占卜的？

就试试嘛。伦纳德笑着坐到他面前，懒散得像是浑身上下都没骨头。

要占卜什么？

就……占卜一下未来吧。

克莱恩就拿出一副塔罗牌，洗过一遍后说，切牌后你翻一张。

伦纳德就切好牌，把右手那张翻开来看。

星星。

过了两年他站在灰雾之上，神秘莫测的愚者先生对他说，你抽一张牌吧。

伦纳德问他，克莱恩抽到了什么？

世界。愚者先生说。

于是伦纳德上去抽了一张，翻过来看。

是星星。

某一刻那段微不足道的记忆击中了他，记忆里他笑着问克莱恩。

他问，星星牌怎么解？

是希望，美好的希望。克莱恩也笑着回应他，这张牌很受恋人们欢迎呢。

是吗？伦纳德扬起眉毛，那就是说我以后的恋情也会有美好的前景咯。

只要你别这么不正经，肯定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你。克莱恩把牌收好，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睡了，今天真的好累，梅丽莎还在等我呢。

后来伦纳德一直对帕列斯抱怨，说老头啊，克莱恩那家伙的占卜一点也不准确，哪有女孩子喜欢我？离我最近的那个漂亮女孩还是心里有人的，就嘴上调戏人几句，根本没半点心在我身上。

帕列斯用鼻音就回答了他。

现在他明白克莱恩的占卜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准确的，只是理解的方向不太对。原来星星牌不是指他在未来会有美好的恋情，只是说他有一天会加入一个以塔罗为代号的教会，而他的代号正好是“星星”。

这就是全部解释了，单身汉伦纳德躺在床上一边看《罗塞尔诗集》一边想。

他想了很久终于提笔回信：

占卜家同学，我相信命运存在这一客观事实，也相信我们能走向我们希望的结局。

 

05.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现在这个假名的由来？

灰雾之上，换了副面孔的克莱恩这么问他。

伦纳德眨眨眼，心想我还在调查你呢，能不能别这么不加掩饰，我回去万一有人问起我都不好说我没看见过梅林·赫尔墨斯。

没有，伦纳德颇有点忿忿不平，你哪个假名都没给我解释过。

克莱恩就笑，他把手沿着旁边的帽檐摸了一圈，说，那我给你都解释一遍。

夏洛克·莫里亚蒂是两个人，夏洛克是一个流行了百年的名侦探，而莫里亚蒂是他的死对头。格尔曼·斯帕罗是第一猎人和和古船海盗的集合，唐泰斯则是源于一部文学作品。

那梅林·赫尔墨斯呢？

赫尔墨斯是神话里众神的使者，而梅林……是最伟大的法师。

伦纳德眨眨眼，说我从没听过。

那你可能没看完罗塞尔全集，听不懂的都可以问问万能的罗塞尔。

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命运。

你前几天回信我收到了，你说我们总能走向希望的结局。可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给你铺好的路，你会怎么办呢？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和以前我看到的传奇原型很不一样，逻辑漏洞也很多，但我还是把它看完了。里面的主人公就叫梅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一个不能逃避的命运，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实现这样一个命运。他失去了很多，也尝试过改变他所看到的未来。

可是他失败了，他所做的每一个尝试都是在塑造他最不想看到的未来，他就是未来的铸造者。最后他看着他最好的朋友死在他的怀里，却无能为力，而那条一开始就昭示他命运的龙告诉他，这就是终点了。

我有时候会想，我和他会不会一样呢？

我以为我在操纵命运，是不是命运也想让我以为我在操纵它？

伦纳德，我……

克莱恩忽然止住话语，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没和任何人谈过这个话题，他们都太远了，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的人一个在岛上长眠，时刻与彻底失控作斗争，一个已经一分为二，失去了原有的人性，自然没有所谓的同乡情。还有一个，连对话都要靠祈祷，他怎么敢随便交托心声？

愿意听他讲话的人可能不止伦纳德一个，可是，见过他最接近原初模样的，能让他生死相托的，就只有这一个。

伦纳德知道格尔曼·斯帕罗冰冷的外壳下是个对钱有些斤斤计较的，待人温和甚至柔软的，喜欢调侃人的家伙，他见过克莱恩最狼狈的样子，最弱小的样子，而他待这位前同事一如既往，不曾因时光与形貌的改变而改变。

他不是最好的谈话人选，他不懂克莱恩话里的意思。可是克莱恩想找他说，哪怕很多东西很多梗伦纳德根本听不懂，他也还是想找伦纳德说。

我很害怕。

克莱恩轻轻地把这句话叹出去。

我怕命运会让我一无所有，我怕终有一日我会和那个变了样的故事里的梅林一样，看着我最好的朋友死在我的怀里。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我已经经历过了。伦纳德心想。

 

06.

老头，你知道星星牌怎么解吗？

略懂一点，帕列斯懒洋洋地说，怎么，你要我解牌？你抽到的是正位还是逆位？

当初的记忆忽然模糊起来，伦纳德犹豫了。

我也不知道，但当时克莱恩说是代表美好希望的，还说我以后会有美好的恋情。

帕列斯嗤笑两声，说你都找人占卜家解开了，还找我干嘛。

伦纳德讨个没趣，咕哝着说可我的就不顺利啊，都没开始，就夭折了。

也许你抽到的是逆位，天使老头说，好了快睡吧，你想多久你那暗恋对象也回不来。

不用你说。伦纳德把被子扯到头上，难过地睡了。

 

07.

伦纳德回过神来时，他的手正盖在克莱恩的手背上。

不用担心，他说，我会一直在的。

命运能限制一个主角，又怎能限制两个呢？什么狗屁的命运，我给你冲破他，别担心啦。

克莱恩定定地看他，一直看到他鸡皮疙瘩掉一地。伦纳德后知后觉想到他大概不应该一直抓着前同事的手，失礼不说，还有点古里古怪。

触电似地放开，伦纳德看着克莱恩神色依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望。

克莱恩缓慢地眨眨眼，说谢谢你，诗人同学。今天的心理辅导就到这里怎么样？

哦，好啊，我还有很多公务。

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只是有人既然不想继续，他也没必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08.

也许我抽到的真是逆位星星，“星星”先生说，只是我真的记不清了，

道恩·唐泰斯坐在他对面，优雅地喝着甜冰茶。

你抽到的是正位，他说。

哦？

我记得很清楚，是正位。

可是为什么没有实现？伦纳德夸张地叹气，我到现在都没有一段恋情。

因为你标准太高，还不解风情。

我哪里不解风情？开玩笑。

你要是解风情，有人这么长一段时间都喜欢你，你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梦境里道恩·唐泰斯化作克莱恩的模样，冲他露出自重逢后难得一见的，狡黠的笑容。

 

09.

水杯倒了，伦纳德弯腰去捡，再起来时克莱恩正点着那张正位星星牌。

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梦境回溯里伦纳德细看。

再往回，往回一点。

他弯腰那一刻，占卜家迅速把牌转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