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约稿

唯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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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论改命路上会遇到什么(肆)

——真心和决心并不冲突,待我一片真心的人,到真要杀我的时候,也不见得就会手软。



  28.

  解如松对这件事非常上心,在我还沉浸在悲痛中时,他已经把当天的事情还原得七七八八了。那段时间梁国残余需处理,降者需收编,土地、人口、编制、律法都需重新编写。在解如松这个紫微令最忙的时候,他还能抽空把事情查出来,可见他有多在意。


  我那些天也没闲着,虽然风喻把我要做的一些事情都推到他大舅子身上去,我还是有很多事要处理。我知道肯定有人害了你,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好像事前就知道会有这种事。


  我首先怀疑的就是梁国,如果有人认为你的死亡会给我带来极大影响,那么一定有人想让你的死讯传到三军阵前的我耳朵里。只是有一点说不通,无论是按常理还是稍微评估一下我那阿弟的性格,就是白痴也该知道这件事会被风喻全面封锁,如果消息传不到我这里,那刺杀你最终只能让我一家受到影响,时间顺序上还得排在梁国灭了之后。


  除非他们认为就算风喻全城抓人也抓不住他们的刺客和细作,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来。


  解如松在五天后的深夜忽然来敲我的门,那时夫人才过头七没两天,说实话他这样真挺吓人的。好在是暖玉那天值夜班,这小子一向胆子大,也没把他当成索命鬼,就放进来领到偏房等我。


  我那天对着瑾儿读了半个时辰的睡前故事(都是夫人你编的),读完他还不想睡,眨巴着眼睛问我:“阿耶,阿娘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讲故事啊?”


  我眼睛一酸,说你阿娘她回娘家看她的阿娘去了。


  瑾儿就问,所以“死了”就是“回娘家”么?


  我说不,只是你阿娘她只有死了才能回娘家。


  瑾儿像是似懂非懂,又问:“那阿娘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说大概不会回来了。


  瑾儿睁大眼睛看着我,用字眨眨眼,眼泪就滚了下来。


  我等他哭到睡着,把他塞进被子走出来坐着。过了没一会儿解如松就找上门,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我心想万一我好不容易早睡一次你又把我吵起来,我当场给你表演“吾好梦中杀人”。


  我让暖玉给我把热茶送来,一边喝一边听他说话。


  解如松对我复述了一遍他查到的内容。


  他说,夫人你溺亡那天穿了一身很繁复的衣裳,不便于游水。所以他认为,意外身亡的可能性是有的。但问题在于夫人你那天根本就不是要去城外。


  你是去见林家少夫人。


  我听到这就懵了。


  什么意思?我问他,这个说法我可没听过,青梅和红香都没和我说过夫人那天是要去见林家的夫人。


  解如松皱起眉:“没错,他们都以为白家妹子本就是要去郊外透气,但那是白家妹子的敷衍话。她出了宫城后就让车夫绕路去了林家,而车夫也已经‘溺水’死透了。事发突然,且白妹子是真的死在郊外,所以你家的人大概都没想过她可能并没往外面去过。”


  我通体生寒,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第一种可能性是她死在了林家,只是车夫把她送到了郊外,在把她扔进水中时立刻毒发,这种毒药应该是让人逐渐窒息的类型,所以他一旦掉进水里,根本就是活生生的溺水例子。两人一起掉在水里,就能完美地制造白家妹子掉进去后车夫想救她却也死于溺水的假象。”解如松的眉头越皱越紧,“车夫可能是被下毒威胁如果不那么做就会死于毒发,他为了活着答应下来,但还是没逃过一劫。唯一说不通的是,他们怎么能预知到车夫会刚好在那时毒发身亡?如果早一刻或者晚一刻,就没法有这样逼真的效果。你得知道,当时在场的并没有第三人。”


  “第二种可能更说得通,车夫是刺客,他在白家妹子从林家出来时给她下了毒,这种应该是慢性毒药,能让人逐渐失去行动力,所以当他去到郊外时白家妹子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他抓着白家妹子跳进水里,造成双双溺亡的假象。”


  我听他说完,心里有团火在烧。


  “所以你验过尸了?”


  “车夫那边我亲自去的。”解如松轻声说,“我不信他们交上来的文书。”


  “夫人的你也验过吗?”


  解如松说:“我去不了,王上看得很紧。他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不许任何人接近白家妹子的尸体。”


  “更何况,他的神通你也知道,我要想避过他的耳目,除非能在鬼魂眼中也隐身。”


  他这句话击中了我。


  ——唯一说不通的是,他们怎么能预知到车夫会刚好在那时毒发身亡?


  如果根本不需要预知呢?


  当时确实没有找到第三个人在场,但如果在场的第三位根本就不是人呢?


  我猛地站起来,肠胃一阵翻腾。


  风喻做过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的。


  他既然舍得对亲兄弟下手,那亲兄弟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可问题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风喻不喜欢杀人,他小时候连看到别人杀鸡都要不忍。如果他下定决心要一个人死,一定有对他而言非常充足的理由。


  我回来的时候你刚死三天,凯旋的消息是在那之前两三天的时间送到长安的。如果风喻是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才决定动手,那他是出于什么样一种心理?


  关键在哪里?


  必须是我获胜后他才动手。


  为什么?


  我获胜,梁国就败了,或许灭了,或许不远,但一定对他没有威胁。


  可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解如松冷不防开口问道:“子英,在你离开长安之前,白家妹子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我本想说没有,但不知为何,我就想起来那件小事。


  29.


  解如松听我讲完,脸上神情甚是凝重。他起身说这件事还需再查一查,我送他出门,回转时晨露沾身。


  一个时辰后是上朝的时间,我得了风喻的准,可以不去。左右我是睡不着,就往东厨去。这节点青梅应该刚起来,我拐进去吓了她一跳。


  “诶唷,我的侯爷,你这时候来可是没东西吃的。”


  我说不打紧,这会儿我也没胃口。丫头你只管做你的去,我随意晃晃。


  青梅扯出个微笑,说:“我都三十几了,人老珠黄的,孩子都要和小公子一样大了,还叫我丫头呢?”


  我说女人四十一枝花,你家夫君要觉得你老了,那才是瞎了眼。再说,你都跟了我十几年了,我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个小丫头,在我心里不就一直是小丫头么。


  青梅一笑,眼里泛起了泪花:“是了,夫人以前也老这么对我说,你跟她学哄人倒是……”


  她没说下去,我也没接上话。


  很快,她擦擦眼泪说:“叫侯爷见笑啦,我去准备晨食,侯爷你自便。”


  我摆摆手示意我会自己搞定,才走了几步,我见到调料好像多了些没见过的,就问:“这些个调料哪里来的,我好像没见过。”


  青梅往这边望一眼,搭腔道:“你当然没见过,自从夫人来了,你又进过几次东厨?这些去年是南边运来的些新东西做的,夫人教我们磨成粉,加到合适的菜里汤里,就特好吃。”


  “这就奇了,去年就拿来了,我怎的像是没尝过?”


  “刚拿来不久你就去南边打仗了。再说,那两味料要么是在爆炒时放的,要么是放在甜汤里的,你两样都不怎么吃,哪里尝得到?”


  我心下一沉,问:“哪一味是在甜汤里的?”


  青梅给我指了指:“喏,那个。放紫苏汤里可甜了,不过不能放太多,太多会对身体不好。更不能和另外那味一起放,据说要是放在一起就差不多是毒药了。”


  我的胃绞在一起,嘴里苦得像是尝到了胆汁。


  30.


  解如松回京后第二次来找我,是在晚饭过后不久。他对我说长安确实有南梁细作出现,那件能引起风喻疑心的事情出现似乎可以用南梁那边处心积虑的谋害来解释。唯一无法解释的是夫人你的态度,你表现就像是真要谋害风喻却被我意外打断。


  风喻比我敏感得多,他对身边的小事非常在意,更别说他身边有巫鬼护佑,有什么不对劲他都能迅速发现。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没办法证明你不是刺客。说真的,你哪来的动机呢?真是为了南梁吗?可是你如果没有半点动机,也对此毫不知情,为什么那天的行为那样引人怀疑?


  我心乱如麻,那两天见到人都只会说“嗯”“啊”“好”几个字。


  晚上我在房间里睡不着,但睁着眼太恼火,干脆闭着眼装睡。正当我半梦半醒准备沉入梦乡时,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


  给老子吓醒了。我猛地睁眼,发现按着我的人是风喻。


  “我知道阿兄没睡着。”风喻说。


  是啊,这不是给你吓醒了吗。


  “我也知道嫂夫人意外身亡对你打击很大,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你不能总是这样终日浑浑噩噩。”


  我一股郁愤之气直冲天灵盖。


  我问他:“是吗?她真是意外身亡吗?还是背后有鬼神作祟呢?”


  这话直白到傻子都能听懂,风喻自然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他那天是穿着便服来的,头发只随意扎了扎,半跪在我床边看着我。若非气氛太过剑拔弩张,这一幕倒真像是平常人家兄弟夜谈。


  过了一小会儿,风喻轻轻地说:“她要杀孤,还不准孤自保么?”


  说这话时他把手移到我喉咙上,拿食指从下往上抚过我的喉结,又低头靠在我颈边耳语:“王兄,有些事呢,你我都不说比较好。你若要说孤谋害嫂嫂,孤也只能把证据拿出来,叫她连你家的坟都入不得咯。孤给你留足了面子,就莫同孤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还是没说话,风喻就有点失望似的把手放开,起身说:“夜深了,孤不便继续打扰王兄。这就告辞,还请王兄原谅孤的冒昧。”


  “要怎么做,孤相信王兄心里清楚,就不多说了。祝好梦。”


  我躺在那一动不动,睁着眼看了一晚上的床幔。


  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解如松和我查到的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我没法证明你是清白的。


  更要命的是,连我自己都在怀疑,在我身边待了十四年的夫人,真的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吗?你真的是隐藏在我身边多年的南梁细作吗?你真的要杀风喻吗?你真的……就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假如你真是南梁的刺客,那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真心,又怎么会真的刺杀作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的风喻?


  解如松坐在我身边听我说这些话,只是沉默不语。等到我喝到半醉处痛哭,他才说:“真心和决心不冲突。王上待你也是真心一片,可真要你死的时候,他难道做不出来么?”


  我喉头一哽。


  那天我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只有胆汁和鲜血。


  解如松在旁边陪着我照顾我直到我吐完睡下,第二天他上朝给我请假,之后整一天都没回来。


  31.


  故事到这里就算讲完了,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不敢往下深究,不敢努力去证明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我怀疑你,也怀疑我自己。


  我痛恨自己不去深思,又怕自己思虑太深。


  第五个天祐二年末我和陆照说我还是想选你,这时我真的很怕,非常怕。我怕你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又怕你不是我想的那样。可先父时时教育我,人如果不能直面恐惧,就会一辈子成为恐惧的奴隶。


  我已经直面风喻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敢直面你呢?


  更何况,我那时想,这世上再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

     


  32.

  陆照听完我讲的你上次轮回里给白家小姐当“替身”的那件事,竟唏嘘两声,说:“这可真是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戏码,不过这就有点麻烦了。将军,您有别的方法早点找到您夫人吗?毕竟再过两年,白家大姑娘就十九岁了,随时可能嫁给她的青梅竹马郎君,您不止一次溯回时空,应该知道这种随机事件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我沉吟片刻,说:“这种时候就该问问万能的解长青。”

  


  33.

  “所以,你那个漂亮又温柔的大妹子,她有心上人吗?”


  解如松把手从我的手里抽回来,谨慎地说:“玖娘她,还是个孩子。”


  “她前两年就及笄了。”


  “那也是个孩子!”解如松说,“你都二十二岁了,你老牛吃嫩草,你不要脸!”


  我愤怒地反击:“你比我阿弟大几岁?”


  解如松立刻不吱声了。


  34.


  “所以说,你大晚上的来蹭我的床,就是为了打听白家妹子有没有喜欢的人?”


  “也不全是。”


  “你下一句如果是‘我其实是特地来给您暖床的’,就立刻给我滚下去。我在你阿弟那儿天天受怀疑,不想再加一项罪名。”


  对后一句话我感同身受,只好诚恳地说:“你别生气,听我和你说。”


  我把事情又给他说了一遍,解如松静静地听完,说:“你这么一描述,我好像知道你夫人是哪位了。”


  “什么?”


  “你听说过‘金陵李公子’这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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