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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论改命路上会遇到什么(废稿-拾壹)

(又名:改命的正确方法)


  耳边声音微小嘈杂,似乎有人在我旁边说话,可我总是听不清。


  终于,那些嘈杂慢慢消失,只有一个低哑的嗓音还在继续。


  “那些南梁余孽……”


  “已经镇压住了。”我睁开眼,眼前是写的密密麻麻的军报。我把军报合上,换了份邸报来看。“陆讨逆的庙我叫人去修了,也加派了人手保护,免得再被有心人利用。”


  “何不一劳永逸,干脆不立这个庙,也不用担心会被有心人利用。”赵露冷冷淡淡地说,“现在每镇压一回还要派人去修去安抚民众,忒麻烦了些。”


  “堵不如疏。何况陆讨逆本就是守护一方的好将军,人们记住他崇敬他,也是该的。”我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的邸报,看了半天连标题都没记住。


  “让人崇敬亡国名将,侯爷也不怕被口水淹死。”


  “你总是那么不客气,好歹也看在我年长你许多的份上委婉些吧。”我叹气,“小军师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本侯与别个不同。本侯最大的靠山便是王上,王上知我信我,我便无忧。”


  赵露瞥我一眼,没再说话。


  “对了,小军师,我记得你也是南方人。”


  “是。小人是南梁遗民,能得此位多亏侯爷信任。”


  “你是南梁遗民,却不恨我这个破了金陵的人么?”


  “侯爷军纪严明,攻城入城绝不伤平民,还对昔日敌人的遗孤相当照顾。若非如此,赵露也不能平安活到现今。”赵露平静地说。


  “你平时说话的语气,倒很像我一位故人。”我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恍惚。“你的眼睛也像她,聪明智慧也像她……我有时候都在想,我那干儿子要像你那样,该是极好的。不知道小军师有没有兴趣认我这个义父?”


  赵露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后退一步。


  喔唷,把这孩子吓着了。


  “别这么害怕,我可没有解长青的癖好。”我笑着说,“就算有,也不玩这么野,我都快五十了,还是要点脸的。”


  “回去吧。”我往后一躺,把邸报盖在脸上。“我最近好容易困,想睡会儿。”


  隔了一小会儿,我才听见赵露应了声“是”。


  声音又嘈杂起来,是我上了年纪了吗?为什么最近总是有许多事情记不得?


  最近总是做梦,梦见一些久远的事情。


  我还以为我把那些都忘了。


  看来无论如何,过去都不是容易放下的东西。


  ……


  “贤弟难之亲启……”


  “贤弟难之亲启……”


  “见信如唔。愚兄这几日反复思量,认为前日贤弟所言甚是,便依贤弟之意行事。待到事成,愚兄定不忘贤弟恩惠,必有所报。”


  “见信如唔。愚兄这几日反复思量,认为前日贤弟所言甚是,便依贤弟之意行事。待到事成,愚兄定不忘贤弟恩惠,必有所报。”


  “戎安。风叶。”


  “戎安。风叶。”


  谁在说话,这是什么?信件么?可为什么我不记得我有写过这种信?


  ……


  “小军师,我有没有问过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笑一笑?”


  “无甚可笑,便不笑。”


  “那对你来说,有什么是可笑的?”


  “心想事成,夙愿终偿。”


  “你的夙愿是什么?”


  “待它实现,你自然知道。”


  ……


  “明天王上的使臣就到了,这回我败得惨,他不罚我是不可能的。兴许这回我就要离开西北了,小军师,你要留在此处么?”


  “不。”赵露摇头。


  “你要去哪儿?要随我走吗?我带你去长安。”


  不知为何,我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一点笑意。


  “我不去长安。”俊秀的年轻人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


  “将军!侯爷!醒醒!”


  眼皮子重若千钧,还是再睡会儿。我翻个身装作听不见,那声音却愈发响亮了。


  响亮到我完全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吵死了!


  我一气之下翻身坐起,刚睁开眼,就撞上祁山那张刀疤脸。


  这下是彻底醒了。


  “将军,你总算醒了。”


  “作甚大惊小怪,吵得我耳聋。”


  祁山看起来比我更生气:“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再不把您叫醒,误了您和白公子的约会,我可担待不起。”


  我愣了愣,忽然想起这是什么时候。


  白公子,白宁。是了,我约了他见面。


  如今是天祐九年,不是天祐二十八年。


  “我睡糊涂了。”我赶紧起身把衣服穿好,望窗外一瞧,已经快要黄昏,果然是睡了快一天。还没等说什么,肚子先发出了响亮的抗议。


  匆匆洗漱一番,我毫不见外地找人带我去厨房找吃的。刚进东厨门,一个低哑的女声响起:“子英,可算睡醒了么?”


  是杜若。


  我抬眼一瞧,杜若正在灶边站着,还拿手挡着烟熏。她见着我便走出来,招呼我往正厅走。一边走杜若还一边调侃说我若再不醒,连晚餐都没了。


  “你是不知道,你老是醒不过来,我怕你出事,中午那阵请了几个郎中来看,都说没毛病。我和抚远轮流给你输真气,你也没半点反应,就像是真睡着了。现在看来,你还真是在睡觉。”


  “唉,这不是——我一来就得了这么大的见面礼,实在心中不安,就睡晚了点。加上这几天本来也没怎么睡,厚积薄发啊。”


  杜若脸上笑容一滞。


  我暗笑几声,又说:“哎呀,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昨天给我见面礼的那个小兄弟。叫什么来着?小子吗?”


  “是小梓。”杜若没好气地说,“见好就收吧,你想说什么,我和抚远都会好好听着的,不用特地这样提醒。”


  她都这么说了,我若还不知趣,那也白混了这些年。


  陆化算是有良心的,特地给了我一大碗馄饨。我吃得心满意足,满面油光,双眼发亮,看得人陆化又叫人给我上了一碗。


  吃饱喝足,我总算能开门见山说正事了。


  “风侯爷,你这回过来,是过来通气的,还是过来宣战的?”


  我还没说话,陆化先抢白了一通。


  “陆将军言重了。怎么看也不会是后者嘛。”


  “既然是来通气的,那你可以很快回去了。”


  “这就下逐客令了。你们的王和你想的一样么?”


  “王上的意思,不是我能揣测的。”陆化言语间甚是不客气,“再者你已经搭上了白伯安的关系,要谈这种事,找他不是更好?”


  “陆将军是生气了?不必吧?你看我一来就差点送了命,这样我都没生气呢。”


  陆化掀一掀眼皮:“侯爷误会了,陆某只怕侯爷没认清局势,所以直白了些,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我有点恼火,又觉得奇怪,陆化虽然性格直率,也不该无缘无故这样言出不逊。这态度与昨日判若两人,而且杜若在旁边也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好吧她要说话了。


  “抚远,你怎么这样说话。抱歉,子英,他最近有些不顺心,说话语气就冲了些。”


  “哦,原来是心情不好。却不知道将军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与当今局势有关?”


  陆化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色稍缓,叹道:“对不住,方才不该拿你出气。”


  我看向杜若,她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你明天见白宁的时候大概也会知道的。我就先说了吧。你方才说的不错,我们想相安无事,王上未必愿意。你过来半个时辰前那传令的公公才走,抚远心里有气,你别怪他。”


  原来如此。


  那我来的可真是时候。


  “你昨日见了那位白公子,他又是怎么说的?”


  陆化晃晃手指:“他倒是不怎么想与齐国敌对,不过你也别太指望他。白宁虽是白家下一任家主,但毕竟只是下一任。”


  “那也总得试试。”


  “祝你好运。”


  将这话揭过去,我同陆化和杜若叙了一番将近十年前的往事,又饮了几杯酒,这才觉得尽了几分兴。


  九年多前我见到他们时,他们还不是威震天下的将军。谁知道我不过是为他们说了几句话,便救了两个劲敌呢?不过如今看来也不错,至少他们一直记着我这点微不足道的情分,是把我当朋友的——从表面看来确是如此。


  里头几分真几分假,我也都不在乎。


  左右真热络也好,假好心也罢。听他的口气,我们迟早都是要战场相见的。


  我不敢喝醉,酒至三分就告别了这对夫妇。从正厅往房间走,刚到门口,就见到那刺客小哥直立在门前。


  “哟。”我想起梦中情景,忽然恶趣味发作,凑到他面前,调笑道:“小军师,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


  赵露勾起嘴角,眼底带着点嘲弄。“自然是为了将军你。”


  我“哈”地笑一声,拍拍他受伤的那个肩膀。“如此情深意重,真叫风某惭愧。小军师请随我来,我有话想问你。”


  我进屋坐着,赵露把门窗都合上,面无表情地站在我对面。


  “将军为何讨我当护卫?”


  “你这话错了,第一,我不是叫你当我护卫,而是叫你当我军师。第二,我不是讨你来,我是罚你来,懂吗?”


  “请将军明示。”


  “我还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


  赵露眨眨眼:“将军为何不杀我?”


  “小军师聪颖绝伦,不妨分析一下我这位老上司的心理。让我听听是不是和你以往分析敌军一样。”


  “将军不杀我,有两种可能。”赵露当真分析起来,“第一,将军认为我是同类,起了同病相怜之情。第二,将军想让我慢慢死。”


  “可有第三种?”


  赵露竟笑了一下:“自然,第三种是有的。我猜将军你嫌上一次死得不够惨,想让我给你个更惨些的死法。”


  我抚掌大笑。


  “军师啊,你可真是了解我。有个词怎么说来着,白首如新,这可是为你我量身打造啊。”


  赵露仿佛听不懂我的讽刺,淡淡道:“这个词还是送给你们兄弟比较好,比用在你我之间贴切的多。”


  我的笑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你这张嘴就没饶过人,也忒缺德。”


  “将军还是说重点吧。”


  “若我能让陆化夫妇不死,梁国不亡,你帮不帮我?”


  赵露浑身一震,一双眼中掠过锐利锋芒。


  “将军为何如此?”


  “很简单。”我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灭了梁国只对风喻有好处,对我却是有害无益。我对我那弟弟忠心耿耿,最后却落的那个下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自己受苦叫他好过呢?”


  赵露眯起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即便你知道我是曾经害死你的人,你也要与我合作?”


  “合于利则动,不合则止。这可是你的口头禅。”


  “......你如何取信于我?”


  “我何必取信于你?选择权在你,军师。”我一动不动,“这件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都是会做的。不过是有了你的帮助可能更顺利而已。”


  我压在舌头下的那句话是:至于你的生死,倒真是取决于我,端看你的回答能不能合我心意了。


  赵露眼睛向下看,一言不发。


  这是他进入思考的标志性动作。


  足足一柱香之后,赵露才抬眼望来。


  他把手递到我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一起发下心血誓,若有违背,必心魔入体,心痛而死,你敢不敢?”


  “当然。”我握住他的手,语调温柔。“我只怕你不敢。”


  发过心血誓,赵露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也软和了些。随着时间流逝我对他的记忆迅速清晰起来,说的话也就顺遂了许多。


  “对于白宁此人,你了解多少?”


  “属下只是梁国一个平民百姓,对白公子的印象也就只有外人所言那样——谦谦君子,光明磊落。”


  我嗤笑一声:“别蒙人了,你还平民百姓,真当我不知道你真名吗?虽说白宁死的时候你才十岁左右,但总还是见过他的吧?”


  “......将军既然知道我真名,当时为何还把我放在身边,委以重任?”


  “你可以理解为对故人的怀念,也可以认为我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赵露反问我:“是吗?”


  他看起来也没打算听我的回答,继续道:“白宁这人我真的了解不多,不过在之后我确实查过。白宁此人于天祐十六年到天祐二十年在朝堂上向来是主战不主和,与前期态度大相径庭。且他曾提出过废后的事,若非白家根基深厚,只怕他要被千刀万剐。其中转变我不甚明白,但先父曾言白宁向来忠直,绝不会做对国家有害之事。而他提出废后的那一年是两相和平的天祐十五年,也就是说当时的梁国王后身上可能确实有问题。天祐二十年他曾提出以刺杀解决齐国入侵危机,被杜英采纳。但之后并无异动,我怀疑是已经失败或者计划终止。再之后他就自杀殉国了,你也知道的。”


  信息量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的头开始痛了,一幕幕与阿姐有关的画面在眼前闪动,到最后,定格为山上的孤坟。


  当初发生的事情,我到底有多少该知道的没有知道?


  “其实将军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又何必问我呢?”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实原因是我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而且我不久前才发现和赵露呆的时间越久,我能想起的东西就越多。随着他方才说到那些话,一些我不愿记起的过去就都清晰起来了。


  这时我才明白为何我忽然会有“不让梁国灭亡”的念头。


  “我知道了。”我挪了下位置,换个姿势坐着。“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


 


  目送赵露离开,我长吁一口气。


  白宁此人,真是有趣,听说白家异人甚多,不知道几年后的他到底是看出了什么。


  不管怎样,明天去见见,就算达不到最初的目的,摸一摸底细总是好的。


  至于我这聪明的军师......一开始我是装模作样只当自己记忆都在来哄他,可渐渐的我倒是真想起他是谁了。


  前日他刺杀我,原因如他所说是“只要你死,我爹娘就能活着”。可他始终不提自己父母究竟是谁,只在之后吐露我死在风喻手里是他设计的。


  奇怪的是,我在他说完之后忽然说了这么一段话,这段话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小军师,我还道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对我笑一笑,原来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不过你仔细想想,我死了你父母就一定能活着吗?当初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是谁,你真的不知道?你对什么事情都看的那么清楚,为什么到了这件事上就这么固执?仔细想想吧,既然有幸回到这个时候,那你我还是有合作的余地的。”


  这段话全不出自我的大脑,而是由我的嘴不假思索地说出来的。就像是有什么附在了我身上代替我说了这段话,十分诡异。


  然后我就把他点穴扔给了走到一边等我的岐山。


  记忆里赵露的脸并不是刚才我看到的那样,可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赵露,陆照。


  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发表于2018-11-24.3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