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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论改命路上会遇到什么(废稿-柒)

  肩膀上载着只鹦鹉出行监军,我想我应该是前无古人,当然我也不太希望后有来者。毕竟像我这样做,都是要被记到《荒唐录》里当段子讲的。


  阿喻见我顶着鹦鹉来跟他告别,脸上表情难以言喻,只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想笑又不敢笑。例行嘱托几句,最后他又对着我悄声道:“阿兄凡事多担待些,这姑娘的情绪不是那么稳定。”


  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选择担待她。


  徐明在马车旁边等我,俨然一副亲卫的样子,我心道真是造孽,把好端端一个进士当侍卫。刚走到他跟前,还没说什么,那杂毛畜生蓦地往他身上一扑,拍拍翅膀就在徐明肩膀上落下,还用它的脑袋往人脸上蹭。我看着冷汗直冒,心想要是准头差点那鸟嘴就扎人进士老爷脸上了。


  徐明也有些诧异,但看我没动,他可能以为这是我对他的考验什么的,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动也不敢动。我轻咳一声:“下来,别闹。”


  那只鸟斜睨我一眼,我居然在它眼里看到了类似轻蔑的情绪,然后它又往徐明脑袋那个方向挪了一步。


  徐明怕我下不来台,犹豫着说:“那我先为侯爷照看它一下?”


  我正色道:“我可不是让你来给我照顾鸟的。”我把那只鸟抓住翅膀提起来,继续说:“你能骑马么?在我手下这个要会,不能的话这些天练练也就能了。”


  徐明点点头,指了下马车后头,说:“会,鱼目营的大哥给了我马。”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上了马车。


  说真的,我不是很喜欢坐马车。


  比起坐车,我更习惯骑马。


  这倒不是说我喜欢受罪什么的,主要是骑马我能自己掌控方向和速度,而坐车不行。我不喜欢什么都被人拿捏。


  然而我现在不得不坐在车里受着颠簸,原因全在那只可恶的鸟。


  或者说,全是因为那个见不得光的女鬼。


  我一直以为这女鬼既然能触碰实物,那也该有其他同鬼不同的地方,谁知她和普通鬼一样害怕阳光,这多少让我有些失望。


  相对黑暗的车厢里,我拿手去摸那只鸟的头,它居然安安静静在那里没动。我很是好奇,问道:“你现在到底是易姑娘还是单纯的鸟?”


  那鸟一张嘴,是易泠的声音。


  “是我,还不把手放下?”


  我赶紧把手缩回来,还不忘追问一句:“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就一直在这只鸟身上了吗?”


  易泠说:“准确来说我现在也不在灰灰身上,这只是我三魂其一。若是都在,也不用怕外面的太阳。”


  分魂?这可了不得,我还没见过谁能做到这个呢。


  “所以说您是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出现在这只鸟身上?”


  “还不算笨。”


  忽然我想起方才那只鸟在外面蹦跶着非要和徐明亲近的样子,有点不解。“话说回来,这只鸟……我是说灰灰,它好像很喜欢徐明。”


  话音刚落,我就见到灰灰的鸟头往右边一歪,一双眼里好像全是困惑。我想象一下易泠做这个动作,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我也觉得奇怪。”灰灰把头摆正,“它不会随意向旁人这样示好,那个人……风叶,那个人真的姓徐吗?”


  我不自觉一抬眉,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关键。


  “什么意思?你家这只鸟是对哪个姓氏的人有特殊好感吗?”


  易泠顿了一下才道:“倒不是说非要喜欢哪个姓氏的人,算了,以后会知道的。”


  我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人了。


  就算这种人变成鬼我也不喜欢!


  “所以您能说清楚吗?”


  易泠懒得理我,换了一个话题:“你这回去定康,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我知道她不想回答我,只好顺着她说,“王上打算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易泠显然不信我,拿翅膀直接往我脸上招呼,险些没塞我一嘴毛。我靠在车壁上,拿手托着这净给我找麻烦的家伙,无奈道:“我还能怎么着?解如松那天说得对,南边是徐家的地盘,我去了也翻不起浪。我也不想夺权,这次去不过是想避免一场战争,事情做完了,我再回北疆就是。”


  易泠用那张鸟嘴模拟一声冷笑:“风喻的意思你还不懂?这回选择叫你去给徐越做后继者,就是想着把龙骨山及瀛河一带的主导权收拢到风家人手中。你说不想夺权,这不是违了你主上的意么?”


  我自然知道风喻的意思,但这种事我实在不愿做。不过要是连我都不愿助他,又还有谁真心帮他呢?


  这事容后再叙,当前我有一事不解,不问难受。


  “易姑娘,徐老将军寿数将尽这件事,是你告诉阿喻的吗?”


  “除我以外,他旁边也没有这样的人才了。”


  这话说得好狂妄,全不把司天监当一回事。不过想起当初易泠的算法天才之名,我还是觉得她狂也有道理。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去推算徐老的寿数?”


  我记得上辈子(我也算重活了,就姑且这么称呼我的过去吧)风喻从没提过这茬,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破事。也就是说,那时候易泠没有推算过徐越的寿命。


  易泠(或者说灰灰)拍拍翅膀,想了一会儿才道:“也不能说是推算出来的,主要是我现在的状态能看见一些作为活人看不见的东西。你那时候高烧不退,大夫也没办法,把风喻急得要死,病急乱投医求我去找能治你的药。我想着既然长安这一带都找不到,不如往南方去。到那边的时候正好碰上徐越,我就看出他时间不多了。”


  真叫人意外,我想过许多情况,却没想到起因是我。


  说到这个,我上辈子好像没有发过这样一场高烧,为什么这一次却有呢?难道是我那个奇怪神通的副作用?


  “其实我还有件事好奇得很。”我换只手托着灰灰,“易姑娘,你真的是来报复风家的吗?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为我们好呢?”


  这下我结结实实挨了她一翅膀。


  “废话!”易泠怒气冲冲地说,“本姑娘的诅咒还能失效不成?为你好?呵!我就是要把你捧上天再摔下来,那才爽快呢!”


  行吧,比《幼学琼林》还经典的启蒙式口是心非。


  我从额头上摘根鸟毛下来,顺着她说:“是是是,姑娘计谋天下无双。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先父英年早逝,难道姑娘还没顺意?”


  说到“英年早逝”这里,易泠忽然问道:“那你觉得,像风玦那样在诸侯混战中都打不死的家伙,为什么偏偏在天下相对太平,医疗条件也比之前好得多的时候因为二十年前的伤死了?”


  “你什么意思?”


  那双全黑的鸟眼死死盯着我,问道:“风叶,你不会真的以为,你阿耶是死于旧伤复发吧?”


  这话仿佛一个响雷炸在耳边,那些埋藏多年的疑点尽数浮上心头。为什么我十六岁去北燕时阿耶的身体还很好,不过一年就旧伤复发薨了?为什么我赶回来后一直守在阿耶塌前的李太傅说不清楚阿耶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一个大夫敢回答我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李太傅始终不愿让我知道阿耶的遗言?


  这些事情,当时身在长安的风喻怀疑过吗?他又知道多少?他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定下神,说:“还请易姑娘教我。”


  易泠眨眨眼,发出一点类似于笑的声音。“我何用教你?你难道丝毫没有怀疑过你那好弟弟?”


  “怀疑他什么?”不知何故,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倒莫名松了口气。“怀疑他杀父已成弑兄未遂么?”


  易泠没吭声,我又接着说:“当初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相信阿喻不是这种人。易姑娘,我们还是有话直说吧。”


  易泠叹了口气,实话说,看着一只鸟叹气还是有点惊悚的。“其实我也不能说清楚,但这件事和李真脱不了干系。风玦不是因旧伤复发毙命,我仔细观察过,他身上有恶咒。而且……他的药里应该掺了毒,我想不出还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个。”


  齐王的药每次要用都需经过层层检验,能做手脚的人不多。


  最有可能动手的有两位,当时在塌前侍候的李真和风喻。


  但他们似乎都没有动机。


  李真虽然爱权势,却对我阿耶十分忠诚,也从未做过扰乱社稷的事。他甚至是先王死后稳定朝纲与各国周旋不落下风的大功臣。


  风喻就更不可能了,他要是有弑父的心,我把我这对招子挖出来。


  我拿空出的手按住太阳穴,追问道:“姑娘就没有别的线索?李太傅要加害先父,何必等到那个时候?他要害我我相信,但要说他害先父,这可真得好好想想再说。”


  易泠又拍了拍翅膀,我下意识想往后躲,发现已经不能再往后了。


  她拍了三四下翅膀,足以证明她确实在想。过了会儿她才说:“我倒是想到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


  “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往往是最可能的,您尽管说。”


  “你听说过红拂女吗?”


  “和李卫公私奔的那个?”


  “不是话本里那个!无知后生!”我挨了今天第三次翅膀攻击,“她是风玦那个短命鬼欠下的风流债之一,三十年前暗榜第三的女杀手。”


  我紧紧地闭着嘴,生怕自己把“你难道不是更短命吗”和“所以说那个红拂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和你是同类吗”两句话说出来。


  易泠似乎终于注意到自己失态了,把翅膀收回去,换了平静的语气继续说:“红拂女最擅长用毒用咒,在大荒是出了名的,后来好像还回去做了什么劳什子的圣女。我说她不太可能给你爹下毒下咒,是因为他们隔得太远了,没机会。还不如想想别的。”


  “好吧。”我叹气,脑壳疼得很。“这种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士去查,我们在这里瞎想也没用。”


  “你以为风喻没查过?”


  “他是没查到,还是查到了不肯说?”我问她,“你是每天都在他身边吗?你怎知道他没查出来?”


  易泠又不说话了。


  在她第四次挥动翅膀时,我果断把她丢到了车厢门口。


  开玩笑,打脸这种事,怎么能过三?


  


  在被我丢过一次后,无论是易泠还是灰灰都不理我了。


  然后那只鸟就开始了白天和徐明腻腻歪歪,晚上在车顶吹风思考人生的生活。


  其实易泠说的很多话我都有认真想过,包括当初阿耶莫名其妙的去世,以及李真在阿耶死后展现出的与平常迥异的态度。


  其实当初他派人来杀我,我是不肯信的。


  因为他在我前十七年的人生里,一直都是个好老师。他对我们三姐弟不赖,还在我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无法自拔时尽心开导我。如果他对我过往种种的好都是装的,那他演技也未免太好。


  易泠提到的那个红拂女,确实值得注意。看来等我处理了这桩事情,须得好好关注一下大荒那边了。至于李真的事情,等我回了长安,自然有的是机会弄清楚。


  我总不能让阿耶死得不明不白。


  


  行了十数天,靠在车壁上打盹时我听见亲卫祁山在车窗边对我说:“侯爷,定康到了。”


  城门被放下来,马车缓缓驶入,我听见一把清朗的声音在我车子旁边响起:“风子英,你还不下来,是要我来请吗?”


  我大笑,掀开车帘跳下去。眼前只零星几个人,却是放眼齐国都不敢轻视的人。我身侧站着方才对我说话的那位,他抱胸看向我,笑道:“侯爷好大的架子,徐晓这厢见过了。”


  “无礼小子。”我从鼻子里出气,才哼一声,又笑开来。


  前面的那几个都是南境的将领,其中最有名的一位是清河崔氏的崔铭将军。我一一见礼,不敢再坐马车,只随他们步行往城主府去。


  已是黄昏,在长安这时闭市的街鼓已经响起。而这里仍然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街上可以看见不少摆摊卖艺的,热闹得很。


  徐晓在我旁边同我一个步子,一点不多。一路上他就没停过嘴,给我介绍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好像我是个刚进城的土老帽儿。不过若不是他在旁边说话,我可能还有点尴尬。


  毕竟那些个将军都比较……沉默是金。


  徐晓是我幼时玩伴,比我大一岁,我七岁时他随徐越将军到了定康守着,之后将近十年未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我送姐姐入梁时,途径嘉定城与他见了两次,住了几天。


  到住处,得知徐越将军在嘉定城,暂时见不着。那些人一走,祁山就皱着眉说:“他们也太无礼了些,这算下马威吗?”


  我还没说话,屋外就传来徐晓的声音:“子英,你来监军还带个八哥?哟,还会叫‘好哥哥’呢!”


  我出门一看,徐明正面无表情地托着灰灰给徐晓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徐明的面无表情里暗含着一丝生无可恋。


  徐晓逗了一会儿灰灰,转头对我说:“你这八哥还挺有趣,刚刚还在叫‘风子英是大傻帽’呢!”


  我脸上毫无波动:“我听见了,不用提醒。”


  徐晓又笑:“你还带了个专门养八哥的来吗?”


  说着他指了指徐明。


  我脸一黑,上去把他的手指打下来。“开什么玩笑,这是金科进士,我现在的属下徐明。”


  “哦,不好意思。”徐晓似乎有点尴尬,“等等,你叫……徐明?哪个明?”


  徐明眼瞳一缩,回答时也有些慎重的意味:“光明的明。”


  徐晓的嘴角放平了,但很快又恢复成一个笑:“好巧,我有个堂弟也叫这个名,看来咱们真是有缘。”


  徐明扯一扯嘴角,点点头。


  我把徐晓叫进屋,让祁山出去守着。徐晓收起笑容,理一理衣襟,第一句话就是:“子英,这回你来,到底是王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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