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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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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论改命路上会遇到什么(废稿-伍)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大齐好男儿,自然更加不会随意有下跪的想法。


  所以,我是真被吓着了。


  我要再次强调,我是个胆子很大的人。我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我做梦也没想过我真会遇到这个传说中的人。


  不,应该说是传说中的鬼。


  我还忍不住在想,这个鬼居然真的一直在这里,那是不是说明她当初下的诅咒实现了?


  易泠原名易天泠,是西戎王室,如今西戎大君易天河的妹子。为什么我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她是“易泠”而不是“易玲”或者其他的?这就要说到我那不算玉树临风却很风流倜傥的父王。


  我父王讳玦,字成美,平生爱好乃成人之美,只要力所能及,而且那个人不是他的仇人,他都会帮一把。


  若非如此,易泠也不会和他有一段孽缘。


  易泠在我父王二十五六岁的时候遇到了他,当时易泠还是个小姑娘。他们的相遇是场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毕竟编排这段往事的戏文话本说法无数,最夸张的一种是说我爹从天而降大喝一声震死了骚扰易大小姐的臭流氓(......)


  我爹从来没公开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论,我猜这并不是他被后来发生的事情弄得心如死灰,而是因为他每次听到相关消息时我娘和李姨至少有一个会在旁边安静听着。


  易天河原本不是父王的敌人,他们甚至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友军,虽说之后易天河为妹妹提亲被委婉拒绝,他们也没有因为这个当场反目——又不是小孩子——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也许易天河与风玦仍然是令人羡艳的一对好友。


  神龙二十八年,我父王三十岁,那年当时的天子明璇判了一桩冤案,将南梁涿鹿李氏分支以谋逆罪问斩。这桩公案到现在仍是扯不清的旧账,这就不必说了,重点是当时我父王和李真已经是很好的交情。父王几次为李真申冤陈情被置之不理,眼看问斩期限将至,他迫不得已铤而走险,带着培养了一阵子的游侠豪杰奇人异士,去劫了天狱。


  他们失败了。


  因为他们一切行动都被当时在南梁游历的易泠推算出来,尽数报给了天狱负责人。


  李氏一百三十一口(除了当时外嫁的长女李静也就是齐国现在的太后),父王手下二十八位兄弟,尽数死在那个黑沉沉的地方。带着李真出逃时父王受伤不轻,后来他五十岁不到就死于旧伤复发,也是那回留下的成果。


  父王和李真恨死了易泠,费尽心思找到她要报仇。父王顾念她是好友的妹妹,加上心中也是不解,便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先是质问她为什么出卖他们。


  谁知易泠的样子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但奇怪的是她直到最后也没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惨然一笑,当场自尽。


  她是用匕首刺进心口自杀的,死前对父王发下诅咒,要永生永世缠着他的家族,直到他不再有后代。


  我九岁那年父王站在城墙角楼上,对我说起这段往事。我问他后来如何,易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奇怪,似乎想说的话都哽在喉中,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说:“我是在她死后两年才知道,她那时候被请去推演天机是被一个能混淆人命理的人骗了,她不知道当时劫狱的人是我,更不知道我和李真是朋友。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后来知道了,她后悔莫及,可是人已经回不来了。”


  停了很久,父王又接着说:“她那样的烈性女子,她那样的女子……她诅咒我,想来只是气话,你看我现在也没有多倒霉。可那时我要是多问一句她有没有苦衷,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我那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现在想到了安慰的说辞,却再也没那个要我安慰的人了。


  易天河得知此事后,与父王大闹反目,西戎与当时北府玄兵(我父王的军队)联盟破裂,遂成世仇。


  这段往事被不知多少无聊文人编成了爱恨纠葛不断的传奇,至今还在传唱。而在我回想这段往事的空档,易泠又说话了。


  “怎么?吓傻了吗?风成美的傻儿子。”


  我真不知是该脑壳疼还是心口疼。


  “易前辈……”


  “我才二十。”


  我默念着“不要和女的讲道理”,艰难地吞下那句“年龄不代表一切”,继续道:“易姑娘,你为什么会在阿喻身边?”


  易泠毫不客气地说:“我早说了要缠着你们风家人直到你们断子绝孙,全天下都知道,难道你不知道?”


  但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下一句:“那么您的缠着,到底是个怎样的表现?我看您也没让我们多倒霉。”


  听到这话,易泠仿佛受到了鬼格的极大侮辱,我只觉得身边寒意陡然加重,一阵寒风掠过,我再次以熟悉的姿势平地摔在泥巴里。


  我躺在地上,仰视夜空。啊,天上的星星是多么的明亮,我眼前的金星也一点都不逊色。


  我觉着起来也会被重新摔回去,而且迄今为止我没搞明白她是怎么做到把我推地上的,所以我躺着对她说:“上次送我杂毛鹦鹉的是您吧?”


  “哥哥”这种称呼向来是西戎与北燕这两国的人用的多,加上她方才两次放下老脸装嫩叫我“好哥哥”,又以这样熟悉的方式坑我第二次,我要是还猜不出当初捣鬼的是她,也太迟钝了。


  “不错。”空中传来两声轻笑,“北狄与齐国的混血杂种,我找了好久呢。”


  要是换个人这么讽刺我,我一定让他把牙齿吞了。


  我冷笑道:“那您怎么不送个南蛮和齐国的混血畜生给风喻?都是一个爹生的,好歹雨露均沾吧?”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凭空出现,带着十二分的凉意先后撞到我两个眼眶里。那是一种液体。


  我躲闪不及,闭上眼感受了好一会儿,确认眼睛没受到什么致命伤害才睁开。


  这一睁眼不得了,世界都变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眼睛看到的并不是全部的世界,这世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我看不见的生物。但我是真没想到,那个我看不见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


  首先我正对着的朗朗夜空其实飘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像一把伞,就是生了不少触须。还有的看不出形体,只是一团黑影。而最醒目的莫过于此时此刻正坐在我旁边,居高临下拿鼻孔俯视着我的那位青衣姑娘。


  想来她就是易泠。


  我爬起来正对着她的脸,那张脸颇有西域风味,高鼻深目,眼睛颜色稍浅,五官整体并不让人惊艳,但很是耐看。


  确实还很年轻,看起来比我小。


  “你刚刚做了什么?”我问。


  “牛眼泪。”易泠从衣袖里抖出一个小瓶子,"给你开阴阳眼,见见世面。这样面对面说话也方便,你刚刚一直对着我旁边的空气说话,我挺难受的。"


  易泠把瓶子收回去,继续道:“你刚刚那句话说得挺好,不过我建议你亲自去你弟弟面前说,保证杀伤力比我送只畜生过去大得多。”


  我想起刚刚说了什么混账话,立即羞愧难当,全身的血一下子都冲到脸上。


  易泠没再说下去,话锋一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每次命理大变的时候——就是我先前和你讲的那几次,你有没有遇到过很奇怪的事情?或者……你那时身边有没有一直都在的人?”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我的能力,毕竟这件事我只对姐姐和解如松说过,连风喻都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很是强烈,如果我告诉她一切,就能知道我到底掌握了什么样的神通。


  易泠看我一脸犹豫,又道:“你放心,我可以向九幽起誓,今日你我谈话绝不外泄。若违背,当魂飞魄散。”


  于鬼怪而言,向九幽起誓是最庄严的誓言。


  她都拿出这般诚意了,我也不能再扭捏下去。


  “确实有。”我说,“我在那几次都做过很清晰的梦,梦里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我根据这些改变我的行动,才逃过劫数。”


  易泠皱眉:“奇怪,你这能力倒和风姜丫头很像。不……你继续说,说详细点。”


  我又说了几点我觉得需要注意的地方,可易泠看上去并不满意,直到我说到“每次都会在梦里死一次”。


  “我糊涂了。”易泠眼睛一亮,“你之前就说了会做这种梦都是在死劫来临之前,我居然没反应过来。”


  她语速渐渐加快:“这么说来,你的能力只有在死亡面前才能触发。而你方才说你曾经把梦里内容告诉过你的谋士,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像风姜那样的预言梦……风叶,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易泠双眼发光地看着我,我的心随着她眼睛亮度的提高一骑绝尘往冰窖奔去。


  我想到了。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每次我的神通发动都一定会有死亡情节?为什么我的梦永远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因为那些可能真的发生过。


  我是真的死过了。


  那些梦不是梦,而我的醒来,也只是从那过去的许多年退回来。回到这段时间,回到上一段的结束,下一段的源头。


  “没有。”我吐出一口气,把表情调整成一个微笑。“我没想过,你也别告诉我,那不可能。”


  易泠眼里的光暗了暗,她犹不死心:“你没想过?那你又知道不可能?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至少能靠这神通重来一次。不过不知道你这神通能发动几次,有空我真想试验一……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我想我还是在笑,可是她的表情告诉我,我应该是在哭。


  易泠扬眉:“你这次是因为什么回到这段时间?”


  我:“……”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居然露出一点可恨的怜悯。我心想谁要你可怜我?


  “我不问了。”易泠笑笑,“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比风姜幸运得多,你还能改变。”


  “什么意思?”我心中警铃大作,“你说清楚!”


  易泠的表情变得平和,对着她的眼睛我有一瞬觉得她并没有恶意。她看了我一会儿,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大字。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她,她似乎也有许多话想对我说。可是最后她只是把手伸过来,虚碰一下我的眉心。


  而后收回手,起身飘然远去,倏忽便不见鬼影。


  我在原地傻傻地坐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易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比姐姐幸运是因为我能改变?难道姐姐不能改变?还有,她对父王下了诅咒也生了效,可是看她的态度,她对阿喻似乎没有恶意,还很是喜欢,很是护着。她对我虽然不客气,还大肆嘲讽,但也没有真正害过我。


  而且她明明已经是鬼魂,为什么还能碰到实物?为什么她还能演算推导人的命数气运?最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分明是因诅咒在世间停留,身上却没有怨鬼应有的黑气?


  自从我回到这段时间,这一切都似乎开始产生偏差。至少我在我的记忆(现在可以说是记忆了,因为我确实经历过)里,我从未见过易泠。


  我在那段我记不清的时间里,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而我这次回来,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


  我思考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在风喻宫里换好他给我准备好的朝服,顶着一张稍显疲累的脸陪着睡得好极了精神爽爽的王上上朝。


  不出所料,我听到某位上折子骂我骂的最勤的言官引经据典开始新一轮言诛口伐。


  我只当没听见,昨天牛眼泪的效力甚强,到现在还没消,我正盯着他旁边翩翩起舞的两个形状奇怪的生物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我越来越佩服风喻了,他是怎么做到每天看着群魔乱舞还能专心听朝臣议事的?


  不过这时候我俩的注意力很明显都在这位唾沫横飞的言官旁边的生物上,我抬头看见风喻也在和我看同一个地方,脸上还露出一点笑容。


  两个蘑菇一样的东西一边旋转一边重复打开收起头上褶子的动作,这种场景确实挺有趣的。


  等它们终于停下舞蹈,言官也说完了。风喻回过神来,象征性地拍拍手表示赞许,第十二次一本正经教育我:“风爱卿近来愈发放浪形骸,实非国家栋梁所应为,还望反躬自省,规范行为,莫要再犯。”


  我第十二次虚心受教:“是,臣知错,下次定不会再犯。”


  听着日复一日的口水仗,牛眼泪的效力也渐渐消了,就在我百无聊赖快倒在吴志新肩膀上睡着的时候,风喻轻飘飘地宣布了昨天和我商量好的事,把我正式调到定康当监军。


  名为监军,实则夺权。


  话音刚落,不仅是徐越一派,整个朝廷都炸开了。刚有人提意见,风喻就做出一副好像才发现早朝时间过了的样子,摆出仁慈的姿态让朝臣们退朝回家吃饭——别饿坏了。


  我看很多人已经气饱了。


  下朝后我被解如松拽到马车里(顺便说一句那是我的马车),还没坐稳他就劈头盖脸来一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答应去南边?”


  我:“一言难尽。”


  解如松:“长话短说。”


  我:“总之和我之前的梦有关系,我非去不可。”


  解如松:“……”


  我心平气和地说:“有些事情嘛,要防患于未来,不得不做。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去南边吧?”


  解如松显然心情不妙,恨恨道:“我是担心我被你定远侯这一出连累得四面受敌,你自己想想,南边,特别是定康,那里一直都是徐家的地盘。你突然要插手,这是什么信号?他们不针对你才奇怪!”


  我低声道:“防范徐家一蹶不振的信号。”


  “什么?”


  “没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没有去争南方那块地的意思就好。他们针对也就针对,我好歹背后还有王上。还有,你刚刚有句话说错了。”我盯着他,冷声道:“南边哪里是徐家的地盘?那里是齐国的地方。”


  解如松瞳仁明显收缩,顿了顿才道:“臣失言。”


  我复又笑道:“我方才也没听见什么,是不是?好了,说点别的。你昨天不是说要送个人才给我?现在他在哪呢?”


  解如松也恢复如常,伸个懒腰摆谱:“民以食为天,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吧。听闻侯爷府中青梅姑娘的厨艺乃长安一绝,若有幸得尝,我说不定就让请我吃的那人也如愿以偿呢。”


  我大笑:“行,这就去吧。”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侯府走,我掀开帘子向外望一眼,这会儿已经开市,热闹非常。


  我忽然想起即将要去的那个繁华城市。


  印象中,该比这都城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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