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约稿

唯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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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论改命路上会遇到什么(废稿-贰)

  怎么死的,这还是个讲究问题。


  若你要说人死了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刑部大牢和诏狱的同僚怕是不能同意。人家发明十八般死法你难道一个都看不见?


  至于我在梦里是怎么死的……也不是很残忍稀奇的死法,我这弟弟就算是要杀我也是温柔的,他不过是给了我一杯鸩酒……而已。


  至少不是牵机酒,蛮仁慈的。


  按说做了这么一个梦我应该先给自己几巴掌把它从脑瓜子里扇出去,然后一辈子都不要提及,带进棺材里把棺材板盖死了才发出一点腐朽的声音。


  但我觉得不对,我一定得找个人说说。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执着,这就要扯到我们风家的一个传统。“风氏多神异”,这句话传了不知多久。据我不知多少代以前的先祖说,我们是风后的后裔,血脉中是神的血,天生就有神通。


  你别不信,这还真不是鬼扯。


  举个例子,我祖父风礼就有很强的言灵。他无论说什么都会应验,无论是“你今天上山会被野兽追”还是“你以后做不到七品以上”,他那张神嘴一开就没有不成的。


  再举个例子,我那八年前嫁去南梁的姐姐,有预言的能力。她的预言通常比较模糊,但全是准的。就好像她在八岁时曾眺望北国,说出了那句让她成名的话。


  “北边的狼吃饱了,狼群要出动了。”


  三个月后,北燕毫无预兆大举入侵。


  至于我,我的能力与姐姐风姜很像,但表现方式不同。我有时候确实能看见未来的事情,而且相当精准,可以直接说出来而不是似姐姐那般只能隐喻表达。姐姐说她体内有禁咒,不能全然说出预言内容,但我不是,关于我的梦我什么都能说


  所以我开始怀疑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我还有一点与姐姐不同,她预言是可以控制的,也就是说,她想看到谁的未来都可以(只要她本身能力足够)。但我不是,我只能凭运气,而且只能靠做梦来看所谓的未来。


  有一件事还是毋庸置疑的——我的梦不会出错,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出过错。


  只是这一次它未免太过详细,时间跨度也是前所未见的大。


  挣扎一会儿,赶在解如松睡着前,我说:“我做了个噩梦。”


  解如松撑起身子往这边看来,脸色已然变了。


  他知道我的特殊能力,也借这个能力帮我出谋划策打过胜仗,这嘴碎的家伙还调侃过我每次做梦都没好事。一般的梦我犯不着同他讲,一般的噩梦我也不至于这样遮遮掩掩非要等到和他独处才说。所以每次我这样开口,他都知道没好事。


  我看他这样子突然有点不忍心,想想他让我坑了多少回,弄得现在每回我一说我做了噩梦他就用那种仿佛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表情看我。


  但不忍心归不忍心,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拉人下水不怕多,只怕心肠不够狠。


  “说吧。”解如松变回面无表情,“这回又是什么?”


  “我梦见我死了。”


  “能不能换个开头?”


  说来也好玩,我每次做这种清晰的不得了的梦,都一定会在梦里死一次。


  “我被阿喻下诏鸩杀在西北凉州。”


  解如松眯眯眼,脸色更沉两分。“麻烦一次说完,别大喘气吓我。”


  “说来实在话长,我现在还没搞懂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耸肩,“我觉得这次做的梦跨度有点大,我甚至看到了我儿子。”


  “……他为了什么杀你你总记得吧?”


  “你认识林易么?”


  “谁?”


  “西戎大君易天河的儿子。”


  解如松沉吟不语,过了会儿才缓缓道:“我只知道易天河有一个儿子,但不叫林易。”


  我也知道易天河有个叫易楼的儿子。“但这不代表他就只有一个儿子。”


  “所以你和大君的私生子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私交不错。”我说,“然后被怀疑了。西戎入侵,我打了败仗,许多人疑心我卖国,勾结林易。我没做过这种事,但没法辩解。我本以为阿喻会信我......”


  “......”解如松按住额角,“那梦里往前许多年,你可都记得么?”


  我要是都记得也不至于贸贸然来找他商量,可有限的“记忆”仍旧让我十分不安。


  依照我对阿喻的了解,若非他十分笃定我叛国,或是我对他造成了极大威胁,他不要说对我下杀手,就是伤我半分都是不肯的。


  难道那时的我真的已经变成话本里功高震主又不知回头的倒霉蛋了么?


  最让我奇怪的是,身为边疆守将,我就算对别国将军或贵族有欣赏之情,也应当会避嫌,怎会像梦中那样没半分遮掩?好像生怕人不知道我在结交他国将领。


  中间的事情至关紧要。


  解如松看起来比我更不安,他挺直背,手指无意识在凭几上打拍子。


  “我那时在哪?”停下打拍子的手指,他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我还没“想起来”。


  他看着我,我俩之间的沉默快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正在我想着怎么打破沉默继续聊天的时候……


  “我明白了。”他说。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转向我跪倒下拜。


  我有点慌,一把抓住他肩膀不让他拜下去。“做什么?”


  他没起来,也没继续向下拜。半天才涩声道:“侯爷于解某恩同再造,来日侯爷有难,别的不敢说,便是舍了命,也定要救下你。”


  这下我明白了,他一定以为在我的梦里他没有救我,我才不肯说。


  “你误会……”


  话还没说完,他怀中刀已经出鞘,抬首看我那一刻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解如松以心血为誓。”


  话音刚落,落在地上的血成了个诡异的形状,我还没看清便消失不见。


  我:“......”


  这效率,这忠诚,换成我军中那些不听话的兵油子,我是做梦都能笑醒。


  心血誓不能随便发,一旦违背则心绞难耐,严重的会活活痛死。且心魔入体,极大可能终身修行不得寸进。


  现在我真心想回到一炷香前,把那个准备拉人下水的我的嘴堵死。


  叫你多话!现在真把人拉进海底了!


  我试图苦笑一下,发现脸上僵硬得笑不出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何必断自己后路?”


  解如松指尖泛起一点白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看着我笑,俏皮似的眨眨眼。“断了后路才好,脚踏两只船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给他一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接着聊了几句梦的细节,解如松告诉我不必忧心,他会尽力帮我,何况时间还有很多,既然我先前每次都能改变梦的结局,这次当然也可以。


  我说这个自然,言罢起身送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描述呢?


  就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撞在我心上,亲密地蹭了蹭。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绞在一起,它在害怕。


  我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解如松。


  这是我第一次后悔告诉他我的梦。


  以后也不能再说了。


  


  说起解如松这个人和我的渊源,还得往十年前去想。十年前我还没满十五岁,在军里当个队正。十五岁的队正也是少有,没几个人看得起我,也没谁听我的话。有一次我选个好时机挑了几个最不听话最闹腾的,半夜把他们叫出来,跟他们说要不要干票大的?


  我说的那票大的是夜袭西戎粮草。


  那几个也是血气勇,当即挑衅我说我要是干成了就拜我当大哥。


  我当天晚上带着几个人往那边摸,其实我并没十足把握。只是我那几天神通第一次发挥作用,我梦到了他们的粮草路线。


  也是运气好,我真的就带着五六个人烧了他们将近一半的粮。这个战果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且是奄奄一息趴在担架上听到的。


  罗老将军,我的战术老师,唯一一个愿意接纳我到军中的人。


  以不听军令擅自出行的罪名把我打的半死不活。那杖击的力道,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爹当初揍我是没花什么力气的,不然何以解释我被打了那么多回还能活蹦乱跳。


  不过老将军也相当公道,揍完还给我升了官,就这样我成了十五岁的校尉。


  也出了一小阵子的风头。


  还收了几个小弟。


  现在不服气我的人少了,也好像多了。


  养伤的时候我见到了解如松,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他和我第一次见面就扒了我裤子,我后来一直和他没有距离感。


  至于脱裤子那回事……毕竟我伤在背上和屁股上,他不扒我裤子也没法给我敷药。


  我当校尉后不久凉州之乱就爆发了,说起来也是点儿背,城外有西戎进攻城内又来个内乱。我仗着自己做过那个梦,凭着记忆带着人直冲城主府发动兵变夺回控制权,调动城内禁军压住内乱。


  那天好巧不巧解如松正在我身边,我还没讲我的打算他就心领神会,我在前面调兵遣将他就在后面跟人沟通思想。人心安抚住了,我这边方便许多,他还从一个我现在名字都记不得的小官嘴里敲出情报。那个情报相当重要,简直可以说是救了罗老将军。


  若没有解如松,我就是再做几个梦也救不回老将军来。


  官拜怀化将军后我把解如松留下来当我的幕僚长,信任有加。他也从没辜负过我,从未让我失望。


  解如松比我大五岁,从二十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六年他跟着我,再恶劣的环境也没叫过一声苦。我把他当亲兄弟看,凡我有的都给他一半,绝不会吝惜。他对我也是如此。


  解如松很重情义,我看得出来。所以我没有怎么防过他。只是他有一点不好,他总是会想很多。


  我和他说话有时就得分外小心,因为说错什么他会自行理解到另外一个意思。近些年还好些,刚认识那两年才真是闹了些笑话。


  谁知道,才放松了警惕,今儿个就翻船。


  我欲哭无泪。


  解如松是个说话做事都让人非得想想的人,他方才对我说那句“脚踏两只船不是好事”,也是意味深长。


  难道他是已经把风喻和我分开来了?风喻是一条船,我又是一条船。


  这种想法可真是大逆不道。


  我趴在凭几上,闭上眼,思绪回到那个梦。


  还有我和我亲爱的弟弟的过往。

发表于2018-10-23.27热度.